羡慕。（1 / 1）

生活实在是寡淡无味的。

阿一在心里咀嚼着这句话，沉默地收拾着三个人的碗筷。

苏尹正同妈聊得起劲，谈笑间有如春风春雨初逢，一瞬万物复生。其实只是聊往日生活，有意避开了各自的痛苦，就显得多么的太平。也显得自己很多余。在双手被洗洁精的泡沫缠上时，阿一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莫非其实每次回去不是去看外婆，而是去看苏尹？

很快她摇摇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非常无厘头……可是当她听见客厅里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当她洗完碗独自回到杂物室，盯着那张陈年老照片时，她又觉得自己也许是对的。

六年前的那天，爸离开的身影还历历在目。

……是因为自己是女孩子吧。

她躺到小床上，拿被子捂住脸，明明很痛苦，但双眼干涩，并不想哭，只是有那么点难过。如果一切如她此刻想的那样，那么她没有理由哭泣。因为这一切并非是她能决定的，也不是她可以挽回的。

只是突然就羡慕起雪野了。

其实一直都很羡慕雪野，但从没有哪一刻，像这时候一样深刻。

阿一记得。那次夏令营中，雪野的穿着是最张扬的，在其他人的眼中，一眼望过去就像是来“找事情”，而非是“读书”的，所以人类本能的集群活动就将雪野排斥到了一边。

阿一非常不解，难道就读书这件事情，还要给人区分上三六九等，规定哪些人配读，哪些人不配读书吗？

她是“离家出走”来到这次活动的，鼓足了勇气，不想却面对这样令人失望的现象。

于是她主动站到雪野身边，怯生生、却又极有力量地伸出手，“你好，我是阿一。”

那时候的雪野是怎样的呢？

像是傍晚时天幕恍然被云霞泼满，半边天残阳泣血一般的壮烈，只那一眼，就能让人震撼一生。

她粲然一笑：“你好，我是雪野。”

当晚天空悬了一轮圆月，两个人就着月光聊了很久。大多数时候都是雪野在说，但即使只是负责倾听，也让人觉得十分幸福。

如果有人向你倾听，那就说明你是被“需要”着的。与阿一而言，这是她头一遭生出这样被需要的感觉，这样新奇的体验，比她以往所经历过的、所见到过的每一件美妙的事物都要奇特。

那次回来之后，身上的伤好得还不算透彻。阿一的皮肤白净，胳膊上的伤痕因此更显得可怖。妈看到了，锐利的眼光里更加增添一些嫌恶来，“早就叫你不要出去玩了，不听我的话，现在晓得了吧，出去玩有什么好的，净会找麻烦！”

“你爸没良心就算了，你也是个没良心的，我们刚离婚你就出去玩，你心里有我这个妈妈吗？啊？……你受伤就是活该，只有像你这样的坏孩子才会受伤！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

雪野在之后跟她通话，问她的伤势，闲聊之中，就轻松地谈起其他事情——“我妈一听我去参加了个阅读活动，你不知道，把她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嘴里念叨着什么老天有眼啊我家雪野终于知道学习了啊，哈哈哈哈快笑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