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入学（2 / 2）

也是他运气好，有着社交恐惧症的他意外地被分进一间没有舍友的房间。他可以安心地窝在这里，像所有没有安全感的小兽，不需要去担心入侵者的突袭。

到了正午，这个宿舍的监管老师劳伦斯敲响了他的房门。陈玉从床上起身，赤着脚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显然他还没有习惯和外国人相处，英语也是磕磕绊绊的，单一个"what"就在嘴上挂了好半天，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用这个单词去组一个完整的句子时，他就拿惊恐的眼神去看劳伦斯。这样一来就更像只无助的小兽了。

“嘿，陈玉。”劳伦斯看出他的不安，有意用他蹩脚的普通话跟对方解释他的来意。他念陈玉的名字时，听着有点像“谗鱼”。陈玉分辨了好半天，才明白对方是在叫自己，“你想跟我去教堂吗？”劳伦斯问完，又怕自己的普通话不够标准，跟着用英文复述了一遍。

陈玉知道大多外国人都有信仰。他家其实也有点信佛教，不过不像外国人那样虔诚。他羞涩地跟劳伦斯摇了摇头，张开嘴巴吐出了个"I"，但紧接着他又想起劳伦斯会点普通话，便学着劳伦斯蹩脚的普通话发音，回道：“不好意思，我家信仰佛教，不可以随便去教堂。”他把每个字都说得十分滑稽，遣词造句犹如出自幼儿园小朋友之口。

这下轮到劳伦斯糊涂了。

好在劳伦斯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不跟他念正经普通话偏要学他口音的中国人，他连蒙带猜猜中了陈玉的意思，然后道：“I got it.那你自己留在这里，一定要吃午饭。”他把“一定”咬得很重，像是只有这么恶狠狠地强调才能把自己的热情和关心传达给陈玉。

劳伦斯走后，偌大的宿舍又只剩下陈玉一人，那种孤单的感觉立马重新席上他的身心。

他回到床上坐着，看着正对面摆着的木质衣橱。孤单仍在蚕食他的心，他一把拉过床头的枕头抱在怀里，让一种充实填满身前的空虚。

一定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一定不能闲！

他这么告诉自己。

于是陈玉又开始在这间寝室里走起来，见落满灰的飘窗，便从卫生间端来一盆清水，用多余的新毛巾将上面擦干净；见上一位住宿学生遗留下的小纸条和断了的数据线，他便收拾到一个小箱子里，只等劳伦斯回来问他该怎么处理这些小物件。

陈玉就让自己这么忙活到下午三点。彼时他的父母早已到了J市，下午还匆匆忙忙地赶到公司继续上班。

陈玉他妈就趁着不忙的空档给他打视频电话，一会儿问他早中饭吃了没，一会儿又问他这么长的时间是如何打发的以及明天开学他害不害怕等等等等。每一个问题背后都潜藏着陈玉他妈的担心，她不敢直截了当地问儿子想不想回家，她怕陈玉真的回“想”，她只能通过这些琐屑又多余的问题打探儿子的态度。

陈玉虽内向、害怕与人交际，但他的足够敏感和强烈的警戒心使他能轻易察觉出每个人试图掩藏在言行下的动机。他耐心地回答着母亲的每一个问题，和母亲一起小心翼翼地维护那层不能说破的薄膜——他想家，却不能回。

陈玉和他妈聊了很久很久，久到最后已经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两人都对这种费力躲避敏感话题的谈话感到心累，却都不想就此停止。

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动静十分大，隔着手机远在两千公里外的陈玉他妈也能听见这铝合金门的动静，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问陈玉是不是宿管老师回来了。

陈玉摇头，说不知道，没有半点想起身出房间去看的意愿。

然而他妈这回像是下定了决心要放手了，她用方言催促着陈玉出去看看，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要有礼貌地去和人打招呼。说完，也不给陈玉辩解的机会就把通话挂断了。

陈玉沉默地看着逐渐黯淡下去的手机屏幕，想起身又不想起身，一直纠结到他的房门被敲响，接着一个脑袋从门缝里伸进来，像是和陈玉玩了很久的躲猫猫现在终于在这里找到他一样，笑着说了句：“原来你在这里啊。”

陈玉看向那张棱角还未分明的脸，只是匆匆的一眼，他就把目光移到别处了。他的应答声低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他就像石雕一样傻不拉几地坐在床上，就连两手都僵硬地垂在身侧。

同样十六岁的唐明睿看见这样的陈玉，心想这人不仅像个土包子，就连脑袋也不太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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